这是何等的才智
张延龄好似个没事人一般,接着道:“我们张家人,从来不会赶尽杀绝,都是别人欺辱上门来,我们才愤而反击。我们从未有过主动出击的时候,就连当初势不两立的梁芳都不例外。”
庞顷赶紧恭维:“是啊,您府上的人从来都是以德服人,在下佩服,佩服。”
心里却在想,你是爷,你说什么都对,我只需要附和你就行了。
张延龄道:“庞管家,听你这话的腔调,似乎很敷衍啊。”
“嘿,二公子,您要让敝人讲到什么程度,才会满意呢”庞顷无奈道,“所以说,这杜尚书,您是准备帮忙了”
“还是得听家父的意思,家父说帮就帮,他要是不愿意的话……等等,我们帮什么帮他及早离开朝堂”
张延龄不解地问道,“他得罪了我们张家,然后卸下职务,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唯一需要顾虑的是,回头会不会被人认为,我们张家排挤忠良呢”
“应该不至于。”
庞顷摇头道。
张延龄追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旁人不至于如此说,还是那杜铭根本就不配忠良之名”
庞顷苦笑道:“二公子啊,敝人就是来传个话而已,你问我我也答不上来啊……帮不帮那杜尚书,那是你们张家的私事,我家道爷又帮不上他忙。不过以在下想来,这其中还是有好处的……”
“打住。”
张延龄抬手道,“无论帮或者不帮,我们都不是为了拿到什么好处。帮是出于道义,不帮那是情理,毕竟杜铭先跟刘吉狼狈为奸,暗算我们张家在先,我们没落井下石就算是好的了。他身为掌管全国刑狱的最大的官员,却知法犯法,如此还不可恨吗”
庞顷点头:“在这事上,敝人也觉得杜尚书未免把手伸得太长了。”
张延龄道:“那回头我跟家父好好商量商量,要是家父真的不生气的话,那就替他跟陛下说说,看是否让他能及早告老还乡。但家父这个人……”
“令尊很好说话。”
庞顷笑着道:“这是道爷告诉我的,我虽然保留意见,但还是要听我家道爷的。”
“你是对的。”
张延龄笑道,“具体事情具体分析,家父也不总是老好人,总有些事,他不那么好说话。”
……
……
等父子俩再见面时,各自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竟都有些神容疲惫。
“吾儿,你说咱到京师来,到底是干嘛的麻烦事一大堆,却没见得到什么好处。”张峦道,“就说今天吧,你要接待庞炳坤,我则去接待覃厚方……咱这么一心为陛下、为朝廷,落着什么好了朝中人连句好听的话都不说,光顾着攻讦了!”
张延龄道:“爹,你最近没去你的红楼逛逛”
“啥红楼”
张峦一脸懵逼。
张延龄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咱们家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什么得来的仅仅倚仗你国丈的身份其实你早看出来,你诸多身份中,国丈身份反倒是最不值钱,且最容易被人诟病的。”
张峦连连摇头:“嘿,你这话我可不认同,为父所得到的这一切,根源还不是因为我是国丈
“要不是因为你姐姐嫁给太子,我能有机会入朝当官能被前后两任陛下看重当然……你的作用也很大,为父从来不否认过这一点。”
张延龄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就没问问覃吉,关于杜铭和刘吉的事情”
“我才懒得问呢。”
张峦一甩袖道,“动那脑子干嘛你说帮,我就帮。大不了就替你跑跑腿,入宫到你姐夫面前,去给杜铭疏通游说一下,让他平安退下来。要是你觉得杜铭做事太过分,就应该让他后半生不得好下场,那我就去挑拨离间,准保让他下诏狱,不死都要脱层皮!”
张延龄道:“爹,你最近不是挺有主见的么,怎突然就这般假惺惺的,说得好像什么都听我的一样”
张峦不悦道:“我几时不听你的话了来,你展开说说看!”
张延龄闻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怼:“那我让爹你天天晚上回家来睡觉,你回来了吗”
“这个……咱回头再说。”
张峦身上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来。
张延龄道:“杜铭的事,越早处置越好。我觉得是应该让他早点儿退下去,甚至帮他获得个荣退的美名,这样他也好早点儿滚蛋,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张峦不解地问道。
“始作俑者乃刘吉,要对付,也一定是先让刘吉不好受,这个杜铭早走早好,至少也断了刘吉的爪牙。”张延龄道。
“你说得倒是轻巧。”张峦道,“人家乃首辅大学士,你想对付他,不跟隔靴搔痒一样人家能有什么切实的感受”
张延龄嘲弄地问道:“那请问爹,上一任首辅的下场是什么你说隔靴搔痒时,万安是否也跟你说的一样,毫不在意呢”
张峦笑着道:“我还以为你要将刘吉下狱问罪呢。我正在想,有机会吗原来你只是让他跟万安一样从朝中退下去啊……那多没劲儿”
“是啊,很没劲。”
张延龄道,“但是,爹,你知道刘吉为何要对付你还不是因为怕你入阁正所谓敌人最怕的,就是当下你最应该做的……你是不是应该稍微有点儿进取心,混个阁老当当”
张峦赶紧拒绝:“不行,不行,为父不想天天跑去内阁值房拟票拟,不然想过点儿清静日子都难,太折腾人了。”
张延龄揶揄道:“爹,日子在哪儿都是混,当初你在鸿胪寺当差时,可有想过某一天当上侍郎,竟然也可以偷奸耍滑,连衙门都不去正如你现在的心态……你可有想过,未来你出任阁老,却连文渊阁都很少踏足”
“我……”
张峦被儿子怼回去,丝毫也不恼,琢磨好一会儿后点了点头,“要是可以不用去点卯坐班,让我当个阁老,也不是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