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不当,人家就会放过你史书上肯定会留下这么一段,弘治初始,有奸臣张峦者,仗着国丈的身份,在朝中打压异己,与妖人李孜省等过从甚密,做出把持朝纲、天怒人怨之事……”
“好了,好了……”张峦实在听不下去,一抬手道,“为父算是怕了你,这下总该行了吧那……按照你的意思,为父就该去结党营私,避免白白蒙受冤枉……从此以后,我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奸臣了……是吧”
张延龄扁扁嘴道:“爹,君子群而不党,这是立身处世的原则,你作为读书人,这还用得着我来教吗”
“难啊。”
张峦摇头叹息。
“所以啊,你该应酬就应酬,该交际就交际,甚至还可以公然登衙拜访,共叙公务……只要别没事就找他们私下商议,也别搞什么党同伐异,少去干涉你职责范围外的事,那些文臣就不能把你怎么着。
“眼下你不正在为黄河河工之事而忙碌吗你做多几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泽被苍生,哪怕你真被读书人攻讦,回头史书上也会给你翻案的……”
张延龄诚恳地劝说。
张峦略微沉吟,恍然大悟:“吾儿,你的意思是想说,为父不管怎么做都会被那些文官误解,认为是个大奸臣是吧”
张延龄耸耸肩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是外戚出身,走的又非寻常路呢
“你要是正经进士做官,哪怕是外戚,也没人会说什么……你看万安尸位素餐多少年,就因为他是翰林院庶吉士出身,官哪怕当得一塌糊涂,那些御史言官不也三缄其口吗因为这属于内部矛盾,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既然注定的事情,你又想要改变别人的看法,那不得靠自己给朝廷办事,突出你的能力,立下泼天大功,这样陛下信任你,大臣也才会敬畏并钦佩你,历史也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评价。”
张峦问道:“那……这次所谓的朝中大臣顺位更替,为父要不要过问”
“别理会。”
张延龄道,“那是你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吗还是说你想当李孜省第二你知道现在的李孜省是怎么个如坐针毡法,你以为他自己愿意如此吗不过就是因为曾经的他被推上高位,一时间又下不来了,要么继续风光下去,要么就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上去难,想要平安落地更难。”
“难怪。”
张峦感慨道,“他如此清高的一个人,明明曾经把持朝政多年,掌握着全天下官员的官帽子,地位何等显赫但现在听说要离京去治理黄河,却兴奋得直说要感激我,对我千恩万谢……你说他这官当得有什么意思”
张延龄笑问:“那父亲你觉得自己这官当得有意思不”
“没意思。”
张峦摇头道:“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哦,当官没意思,当官带来的额外进项,就有意思,是吧不当官,不当权臣,你哪儿来那么多惬意之事,可以说这段时间你简直是享不尽的温柔……
“你以为退下来,当个普普通通的外戚,还会有人巴结你往你外宅中塞那么多红粉知己醒醒吧!爹,你现在所得,全是因为你当权臣后带来的实惠。”
张延龄苦口婆心地劝解,“你觉得自己忠直无比,但哪个大贪官、大奸臣又会觉得自己是奸邪小人呢你眼下所为之事,跟历史上那些著名的权臣奸臣,其实也无本质区别。”
张峦这下彻底无语了,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说为父到底该怎么办吧”
“做好你在户部的差事,多问问河工进展,有时间的话就去宫中见见你大姑,也就是我那姑奶奶……再就是别去官员多的地方,尤其不要在众人面前表达你的政治观点,学会低调做人,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哦,对了爹,最近我忙着赚钱,实在太苦太累了,有时候回来得很晚,甚至有时候干脆就不回来了。有事你让常顺带话给我就行,其实你也知道我住在哪儿,遇到急事直接过去找我便可。”
张峦怒瞪了小儿子一眼,喝斥:“你个臭小子,现在还是个稚子呢,就想跟为父分家过了有家而不归这算怎么回事”
张延龄笑嘻嘻地道:“彼此彼此,我这样也是跟你学的……”
“呸,少拿为父开涮,为父现在正儿八经劝你,做生意可以,但别牵涉太深,钱是个好东西,但多了也不行,会被人误以为是咱们家贪回来的,那就没意思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说银子全都是你赚回来的,但你也不想想,不靠为父在朝中的地位,你做生意真的能赚到银子全都是欺行霸市得来的……那些文臣言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还不得拼命上疏弹劾到时候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张峦骂骂咧咧道。
张延龄笑了起来:“行啊,爹,学会举一反三了。不过,我还是要反驳你,我赚钱怎么了赚到的钱给姐夫用,给朝廷用,我问心无愧。我要的是活着的时候过得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管他死了之后名声如何呢!哪怕不能名流千古,也要遗臭万年!”
“啊”
张峦看到儿子那坚定的神色,突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嘀咕道:“难道这小子一直撺掇我往上爬,竟然是为了他自己!他还想遗臭万年可有想过我的立场我堂堂读书人,难道要被这小子牵累算了,我还是赶紧去外宅,好好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