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郑重地摇摇头,“我都说过了,这事难办。你容我回头去打听打听……话说最近可真热,没到三伏天,全身都冒汗,连出去走几步路都没办法做到,实在是让人煎熬啊。”
邓常恩听出话中蕴含的意味,又急忙道:“事后五千两银子,一两不少,事前还给您五百两银子作为辛苦费。”
陈贵眉开眼笑道:“不愧是邓仙师,通情达理。好吧,这事,我会替你留心,但若办不成……你也不能怪我。”
“不会,不会。”
邓常恩嘴上应承着,心里却在骂,好你个陈贵,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你的本事跟梁芳和韦兴可差远了。
若回头我再被陛下宠信,看我怎么收拾你!
……
……
乾清宫内。
朱见深坐在榻边,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李孜省、覃昌和韦泰立在一旁,而太医院由院使章渊亲自给皇帝诊脉,旁边还站着一人,正是刚从诏狱里放出来,精神略显萎顿的刘文泰。
先前一次刘文泰因为在殿上冒犯皇帝,被下了诏狱,后来章渊等人联名保举,说是宫廷治病没刘文泰这个业务骨干不行,皇帝才特许其出来,并缴纳了一定的赎杖银,官复原职。
“陛下龙体,虽无大碍,但……病情……似乎又严重了些许。”
章渊说到这里,不由往李孜省那边瞅了一眼。
现在太医院的人最怕的就是李孜省,谁知道下一步这老小子会不会再拿太医院的人开刀
说话办事,尤其是涉及到皇帝病情的部分,他们战战兢兢,一直在留心观察这老小子的神色变化。
“嗯。”
朱见深轻轻应了一声。
章渊又道:“药方倒是可以不用变。主要原因,可能是盛夏马上到来,陛下的龙体会有……出汗和腹泻的情况,等入秋后,一切就会平稳下来。”
刘文泰在旁作出补充:“此乃肝火旺的表现。”
覃昌期冀地问道:“那就是说,陛下龙体并无大碍”
章渊心想,这能有啥大碍
反正肝病就是需要养,成天不出力,最好是天天在那儿躺着,这样病情恢复就快,再或者是病死的过程就会慢上许多。
普通人家的男子得了这病,肯定没法做到在家安心静养,所以他们很快就嗝屁了。
但皇帝不一样啊,你想躺着就躺着,想趴着也没人管……
所以皇帝的病情,其实就是不断恶化之中,直到最后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这一过程相当漫长,就看何时骤然爆发了。
刘文泰赔笑道:“自然无大碍。”
覃昌闻言不由皱眉。
他很看不惯刘文泰这种“嘴脸”,心说先前你在殿上质疑新药,且攻讦李孜省的态度哪儿去了
去诏狱走一圈,官复原职后,就变得这么唯唯诺诺
没骨气的东西!
朱见深问道:“为什么还不换药呢”
章渊先是一怔,随即颇为无奈地道:“回陛下,在延缓病情以及退黄之事上,李尚书所进献的药方,似乎很……管用。
“臣和太医院的人仔细查过了,这些药虽并非专司治疗肝病之用,但合在一起,的确是能起到快速退黄的功效。”
朱见深皱眉不已,问道:“也就是说,之前你们不是不用这个药方,而是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药方”
这下章渊彻底无言以对了。
不是说我们非要服软夸赞那药方好,实在是李孜省施加的压力太大了,且那药方拿出去给别的肝病病人用……本来都等着看笑话,结果人家还真他娘的管用,想黑都黑不了。
太医院的这群人号称杏林国手,但再是国手他也怕朝中权贵啊,尤其权贵手段狠辣,随随便便就能把太医院这群国手给捏死的时候……
只有服软才是最好的选择!
刘文泰见章渊不答,也知道堂堂太医院院使太没面子了,当即走出来道:“回陛下,太医院以前有一些治疗肝病,尤其是退黄的药方,但的确未曾听闻过此药方。”
朱见深冷声道:“你们这群人,号称纵览古今医书,有起死回生之能,随随便便一方药,就能让世人延年益寿。谁知竟连治个肝病,药方都不齐备是不是朕得的不是肝病,是肺病的话,你们就说肺病的药方知晓也不多”
皇帝彻底动怒了。
我他娘的就是得个肝病,结果你们推说自己治肝病不擅长
感情朕身为皇帝,得啥病你们啥不行呗
那我还养你们有个屁用啊!
章渊道:“陛下,臣等无能,请您降罪。如今有能开出如此药方之人,臣等请他……来为陛下诊治。”
李孜省一听就恼了,厉声喝斥:“你们说这话是何意太医院的人不为陛下治病,还指望民间大夫来不成
“我所开只是一方退黄之药而已,剩下的不得你们盯着怎么的,只退黄,这肝病不治了”
“不不不,在下……臣等并无此意。”
章渊现在都不知应该去回谁的话才好。
太残酷,太激烈了……
这工作环境简直是让人窒息!
以前无论皇帝得啥病,治不好他也不赖大夫啊。
本朝这是怎么了
你们得了不治之症,拿大夫撒气
我们招谁惹谁了
“李卿说得对。”
朱见深道,“眼下看来,光靠一个药方是远远不够的,你们回去好好斟酌。朕会让李卿再找民间大夫,开出新药方,回头或需要你们斟酌,明白吗”
“是,是。”
章渊听完终于觉得自己要解脱了。
这每天来给皇帝叩诊,真是一种巨大的煎熬。
“好了,以后还是来两趟,早晚各一趟,不得延误。”
朱见深冷冷说完,然后摆了摆手,示意退下。
章渊有点傻眼。
为啥你一边不信任我们,一边却又让我们每天都来给你看病呢
这样做有啥意义吗
“走走走。”
覃昌在旁小声催促,然后带着章渊、刘文泰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