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孜省介绍道,“今日入夜前就要离京,走之前,他把先前陛下赐给他的官店和远店及永清县庄田全都退还了,算是一种赎罪吧。”
“什么”张峦惊讶地问道:“只是降职叙用么”
李孜省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道:“这已算是好的了……以他目前的权势,先降职再发配都是惯有的套路,再说了,陛下也没想过一次就把他给整倒……要是陛下将来还有什么采办贡品之事需要人来做,还是会传召他回朝。”
“那可惜了。”
张峦摇头叹息。
庞顷好奇问道:“听起来,张先生似乎对这个结果很不满啊”
张峦赶紧道:“没,没,我挺满意的。”
李孜省笑着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打算针对他,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也不是,我……”
张峦这会儿也迷茫了。
我到底该说满意还是说不满意呢
李孜省道:“陛下对梁芳可说是仁至义尽,不但留他在朝当差,还把御马监掌印太监的职位给了他门下的罗祥。”
“此人是原来的御马监监督太监吧”
张峦恰好听前两天儿子提及这方面的内容。
这个罗祥,并不是后来八虎中的罗祥。
而是一个早在宣德年间就入宫,一直升到御用监太监,后又被梁芳调去御马监当监督太监的宫内老人……
算是陈喜和陈贵的老上级!
此人在弘治初年提督御用监外三厂事务,弘治二年过世,年六十二。
在宫里,他算是德高望重的大太监之一。
“来瞻,你对这些事知道得不少啊。”李孜省感慨道,“不过掌印太监被罚,让监督太监补上来倒也寻常。”
“那宁瑾呢”
张峦追问道。
李孜省皱眉不已,好奇地反问:“来瞻为何问及此人”
“没,就是随口一问。”
张峦当然还惦记儿子所说的那番话,皇帝之所以敢动梁芳,是因为先把御马监提督太监宁瑾给搞定了。
心说,要真是这样,那宁瑾事后不升官,而是让梁芳派系的罗祥升上去,岂不是本末倒置
李孜省道:“我倒没怎么留意……宁公公这人向来深居简出,拢共我也没见过他几次,这次也没听说关他什么事啊……”
张峦随口回道:“他不是提督宫禁四卫宿卫吗”
“原来如此!来瞻,经你这一说,倒是点醒我了,宁瑾绝非一般人,以往他不显山不露水,但这次他的立场倒很坚定,要说梁芳贬谪宁瑾啥事都没做,我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李孜省说到这里,对张峦的佩服又加深了一层。
庞顷也在旁分析:“宁瑾乃御马监中有实际军权之人,可说是定海神针般的人物。”
“哪儿学来的什么定海神针”
李孜省皱眉问道。
庞顷笑答:“这不是张先生所写的《西游记》里面提到的么本是大禹治水用来测试江河湖海深浅度的奇宝,纳入东海龙宫海藏后就叫定海神针,后改名如意金箍棒,乃孙悟空的兵器,可以随心所欲变大变小,甚至可以收入耳朵,哈哈。”
“你……”
李孜省听完后有点懵逼。
这书这么流行了吗
不是说只有皇帝那儿有孤本
李孜省随即望向张峦,问道:“来瞻,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峦回道:“哦,我是这样想的,这话本写都写了,不能给太子和陛下看过后就丢在一边,这样我的心血不就埋没了吗
“于是最近就让吾儿在京师开了个书场,专门给人讲书,谁知这门生意一经推出就非常讨人喜欢,每天三场说书,场场爆满。
“但吾儿还是有分寸的,只是让说书先生把《西游记》前些回的内容在外宣讲,绝对不允许比陛下看得还快。”
“你早说啊。”
李孜省显得很激动,“先前陛下召见我,随口引用了《西游记》中的内容,说要跟我深入探讨,但我之前从没看过,哪里能说得出来你要是早些把内容告诉我,我这不就不用犯难了吗”
张峦笑道:“那稍后一定给李尚书您补上一份。”
“言笑了,我这还不是尚书呢……不过,自己人也不必瞒着,快了快了,敕令下达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
李孜省笑道。
李孜省听说有《西游记》的话本给他看,这样一来他研读后就能跟皇帝坐而探讨,一时间兴致高昂,怎么都不肯走了,非要留在张家吃晚饭。
张峦有些犯难:“由于不知您要来,府上没准备,恐无好酒好菜招待。”
“无须麻烦,家常便饭便可。”
李孜省笑道,“来瞻啊,你现在地位擢升,不会连一顿饭都舍不得请吧”
“哪里哪里,只是怕怠慢了李尚书。”
张峦一副抱歉的模样。
庞顷笑道:“能在贵府用膳,一直都是道爷期许的事情,这次张先生帮了道爷大忙,且还是三个……坐下来把酒言欢乃题中应有之意。”
李孜省皱眉不已,喝道:“炳坤,你这叫什么话是不是想说,应该我请来瞻,不应该让来瞻请我”
“都一样,都一样。”
庞顷脸色颇为尴尬,唯唯诺诺道。
“延龄,你去跟你娘说一声,让厨房那边好生准备,把家里珍藏的御酒拿出来。”张峦一挥手道。
“不用御酒,平常酒水便好,上次……喝得不省人事,那御酒劲儿实在太大了。哦对了,韦兴被发配去了宁夏,以后御用监的差事,再不用被梁芳指手画脚了。”
李孜省说到这里,更加高兴。
梁芳倒台,他李孜省在外人面前表达惋惜,但私下里却非常高兴。
因为梁芳被贬斥,他李孜省收益是最大的。
……
……
张延龄前去厨房传话。
金氏这会儿正看着几个婆子丫鬟干活,而她自己则好似个监工一样,既不干活,也不离开,就环抱着双手在那儿杵着。
“李孜省又来家中吃饭为啥不把你爹请出去吃光来麻烦我们他不是有权有势吗居然赖在别人家里吃饭”
金氏显得很不悦。
跟着弟弟前来的张鹤龄连忙劝解:“娘,就说你没见识,你不知道李孜省架子有多大,别人想请还请不回去呢,但现在李孜省就喜欢往咱们家跑,还赖着不走,这不正好说明爹的本事大吗当然,老二本事也不小,嘿嘿!”
说完用讨好的目光看向张延龄。
金氏不以为然:“别人赖在咱们家吃饭,还是好事”
显然以金氏的思维,丈夫地位擢升,应该被人请出去白吃白喝才对,而不是自掏腰包请别人上门来吃饭。
张延龄却笑道:“娘,李孜省还真说过要请爹,但爹最近不方便出门,难道你希望他去外面天酒地,夜不归宿吗”
这话算是正好戳中金氏软肋。
她立即把围裙套上,摆摆手道:“两个小的,别在这里捣乱,吃饭就吃饭,咱又不是供不起。只要你爹老老实实的,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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