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从神坛上拉下来(求月票)
东四。
之前被张延龄盘下来的铺子前,此时正在进行最后的装修,一家全新的铺子已准备开业。
张峦这天刚去鸿胪寺履新,下午回来就跟着两个儿子一起前来此地视察自家产业,旁边跟着覃云、柴蒙等人。
张峦看了看铺子,又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流,问道:“儿啊,这就是你做生意的场地卖什么的”
“药材。”
张延龄笑着回道,“我去找了秦当家,请她疏通关系,进购的都是市面上所能买到的最好的药材,堪称玲琅满目,种类齐全,保管有求必应。”
张峦听完后不由皱眉。
但在人前他一句话都没说。
等到了后院,见完原来的东家老林,立即把张延龄叫到一边,小声道:“老二,药材这门生意可不好做啊。”
张延龄笑道:“行,我先听听爹您的见解。”
张峦正色道:“首先,你看我是朝官,还是正四品的京官……以我现在的位置,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本身就坏规矩,哪怕我是太子的老泰山,事情传扬出去,对我的声名也是有损害的。”
“言之有理。”
张延龄点头嘉许,道,“爹你居然开始重视官声了。难得,难得啊。”
张峦叹道:“不在乎不行,文臣最讲究个清议,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名声坏了,官也就做不下去了。
“再者说了,做药材生意最需要一双慧眼,能辨别药材的年份和好坏,万一有人坑咱,把泡过水或者长过霉的坏药材给你,或者有人蓄意前来闹事说你的药有问题,这责任不好担啊。”
张延龄笑道:“爹,说实话,我还真跟你想到一块儿去了。”
张峦惊诧地问道:“你想到了,还要做药材生意”
张延龄扬了扬眉毛,意有所指地问道:“爹,您知道您现在的名声中,哪一个是最可怕的吗”
“可怕”
张峦皱眉不已,想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小子又想说什么我怎么糊涂了呢……”
“唉!爹,您到现在都还没有危机意识……您忘了我说过的半年后的大事”张延龄摇头叹息。
“啊……这种话你以后千万不要在人前乱说,什么半年不半年的,你是想说我治病救人的本事,是吧”张峦道。
“嗯。”
张延龄正色道,“爹,知道陛下为什么这次要给您授官吗”
张峦反问:“难道不是因为爹的话本写得好”
“呵呵,爹,您可真天真,用一部话本就换个正四品的实缺鸿胪寺卿当当,难道你不觉得这官位来得太过容易了吗要知道,就算是传奉官也不能不讲规矩,为何到爹您身上就破例了呢”
张延龄笑着问道。
张峦仔细思索了一下,又试探地问道:“或许是因为你爹我是太子的岳丈”
张延龄继续摇头:“错了,错了……一切都是因为爹您会治病啊!”
“啥!”
张峦一副惊愕的模样。
张延龄循循善诱:“凡遇到事情,就应该想想背后蕴藏的因果。您觉得陛下在看到号称乃您亲笔所写话本,心情舒畅,大为宽慰时,您觉得他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张峦迟疑地道:“乃太子的孝道”
“错,乃爹您治疗心病的能力。”张延龄斩钉截铁道。
“啊!”
张峦继续吃惊。
张延龄则改用轻缓的口吻道:“一个重病缠身之人,首先想到的是如何缓解自己身上的病痛,或者说是担心自己会不会死。对于这一点,爹您没有疑问吧”
张峦嗤之以鼻:“不用你来说,这世上人又有谁真的不怕死呢”
张延龄笑道:“其实身居高位者,比任何人都要怕死。你说陛下看了话本,心情舒解之下就不再怕死了,有此可能吗”
“呃……”
张峦无言以对。
“陛下的病,乃是肝病,所谓郁结在肝,而陛下看了您的话本后郁结立即消减大半……陛下欣慰的并不是您的话本有多好看,而是觉得您真乃当世神医,竟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内心的病灶,以治心病的方式,让他心情舒畅,病痛也因此减轻,自然而然便将您纳入到他的重点关注名单中。”
张延龄继续道。
“嘿,你小子说得挺玄乎。”
“否则,爹您觉得,一部话本,能换来个鸿胪寺卿当吗”
张延龄笑着问道。
张峦摆摆手:“你说的这事儿我觉得还是太过扯淡了。哪怕真如你所言,陛下的确是觉得我会治病才给我安排个官当,那为啥不索性让我进太医院呢”
张延龄笑道:“太医院……历朝历代都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但放在本朝……唉!可惜啊……”
“咋的太医院怎么了医风不正”
张峦皱眉不已。
张延龄道:“还真被爹您给说中了……如果爹您进了太医院,陛下传召您去治病,您说您是听院使、院判的,还是遵循内心的真实想法给陛下诊病呢
“到时候爹您还不得随大流,按照治万贵妃的流程再给陛下治一遍您以为陛下想不到这一点,敢贸然把您调入太医院吗”
“呃……”
张峦又哑火了。
张延龄叹道:“爹,这下您总该知道我开药铺的目的了吧”
张峦摇头。
张延龄道:“我就是想把您治病救人的能耐,从神坛上狠狠地拉拽下来……我们先打人立威,再高调开药铺,引发京师同行以及彭家人记恨,到时他们定会找人来闹,说咱的药不好,甚至还会找病患前来,无事生非。
“到那时,别人就不再会觉得爹您是什么神医,陛下病入膏肓时也就不会想着让父亲去给他诊治了,如此就避免了爹因救治陛下不力而落罪的可能!”
“咳咳咳……你小子!咳咳咳……”
张峦或许是接受不了儿子主动自污的阴险手段,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呛的,在那儿好一通咳嗽。
张延龄笑道:“爹,您要冷静啊!您如今在世人眼中,是能防治痘疮的绝代神医;在太子眼中,您是能出谋划策决胜千里的国士;在李孜省那儿,您是能掐会算连天机都能堪破的世外高人,乃真正的半仙。而其实您就是个入北雍没几天的监生,区区一秀才而已。”
“呸,你说话我咋那么不爱听呢啥叫区区一秀才”张峦气急败坏地道,“这秀才,你以为那么容易考吗”
张延龄继续用嘲讽的口吻道:“神医、国士、半仙,哪个在当下不是众矢之的哪个不会要您的小命
“我们之前把爹您的声望给高高抬起,现在就要找个由头快速地降下去,低调熬过这半年。等到太子真正当家做主,就算您不想当半仙,想当陆地活神仙,也由着您去。”
张峦越听越心惊,越听越觉得儿子言之在理,不自觉地道:“那……这半年就让为父我夹着尾巴做……嗯嗯”
张延龄笑道:“差不多吧。李孜省那儿,最近也没问您天机,说明他暂时不需要靠这个去冒险投机,而太子又不会过分仰仗您。所以,爹您国士和半仙的身份,暂时还是安全的,可神医这个印象一定要想办法摒除,尤其不能在如今这节骨眼儿上。”
“哎呀……延龄啊,为父觉得你压根儿就不像个孩子,你脑子里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有人教你的,是吧”
张峦说出此话,其实已默认儿子所说都是对的。
张延龄道:“如果爹您有跟我一样的经历,或许也会这么多心机……不过,我从未害过家人,是吧”
“哼!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害不害的你大哥那没个正形的家伙都从未胳膊肘往外拐过。你当为父的家教是白教的”
张峦说到这里竟自傲起来。
张延龄笑道:“那是因为别人还没给出让大哥动心的条件……如果拿出天大的诱惑,爹您看他胳膊肘往里还是往外”
“呸,他要是敢背祖忘宗,看我不把他给宰了!”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张鹤龄的声音:“爹,我跟人出去了……你跟老二说一声,今天不与他出门了。”
“你干嘛去”
张峦高声喝问。
“有事,新招了几个手下,我带他们出去遛遛……先不说了,我去了!”
等人声远去,张峦似乎意识到自己这大儿子的确有点不靠谱,赶忙提醒张延龄:“儿啊,你大哥那边……你可要好好指点,不时规范一下行为,别让他走上邪路。”
……
……
城中一处酒肆。
彭勉敷摆了满满当当一桌酒菜,把韦兴给请了过来。
韦兴抵达后,彭勉敷更是拿出一匣子银钱递过去。
“彭大少,你这又是何必呢”
韦兴一边笑着搭话,一边把木匣接过,先掂了掂分量才放到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