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在战场上发现自己拼死争夺的战略要地，其实是个废弃粮仓时的荒谬感。
投影画面切换，显示出反应堆核心区的扫描图像。
丁院士的指尖在虚拟界面上划出几道荧光标记：\"这些所谓的'先进机组'，实际上是2017年到2020年间，俄罗斯工程师从三座不同退役核电站拆来的旧设备拼凑而成。\"
随着他的讲解，图像上浮现出几组对比数据。
参谋长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声音在寂静的指挥中心里显得格外刺耳。
\"看这里，\"丁院士放大一处管道连接点，\"伏尔加格勒核电站1987年的标志，焊缝工艺完全不符合现行标准。\"
他的手指移向另一组设备，\"这个压力容器来自乌克兰的赫梅利尼茨基核电站，1999年就因为金属疲劳被停用。\"
班宁悄悄凑到露娜耳边：\"所以我们拼死争夺的是一堆……核废料？\"
露娜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投影中那些斑驳的金属表面，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地狱般的夜晚——
无名腹部中刀，深蓝的外骨骼过载冒烟，她自己差点被椎名立希的武士刀劈开喉咙……
就为了一堆破铜烂铁？
\"理论上，\"丁院士继续道，声音里带着学者特有的严谨，\"如果输入正确的启动密码，这套系统确实可以重启。\"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
\"但以它目前的状态，最多能维持72小时的低功率运行，之后就会因为冷却系统老化而自动停机。\"
赛伊德突然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碰撞声在室内炸响：
\"所以我们阿萨拉人之间抢破头的'奥希拉克核反应堆'，就是这堆垃圾？\"
全息画面中的赵将军面色凝重：
\"丁院士，请说明军用价值，你认为还存在吗？\"
老院士摇了摇头，花白的头发在防护面罩后晃动：\"生产武器级浓缩铀？至少需要二十年时间重建整个离心系统。\"
他苦笑着补充，\"而且以阿萨拉目前的技术储备，还有人才储备……恕我直言，不如直接去黑市买现成的更实际，至少那个只需要钱和人脉就行了，而重建一整套工业体系和人才体系是非常困难的，至少要一代人甚至两代人，我们中国人都是经历过这一过程的。\"
指挥中心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班宁看到参谋长的嘴角在抽搐，像是在强忍某种情绪——
是愤怒？
是荒谬？
还是解脱？
她分不清。
投影画面突然剧烈晃动，镜头转向反应堆深处。
两名防化兵正费力地撬开一个标着西里尔文的金属柜，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本工程日志。
\"啊哈！\"
丁院士突然兴奋起来，防护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发黄的纸页，\"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2018年3月15日的施工记录。\"
\"看来德国修建的下水管道里没有油纸包的零件，但是俄罗斯修建的反应堆里面还真的有油纸包的施工手册。\"
泛黄的纸张在镜头下清晰可见，上面用俄语潦草地写着：
【今日完成3号机组拼装。客户代表再次询问武器化改造进度，总工笑称\"等你们先解决供电问题再说\"。莫斯科方面要求继续演戏，毕竟他们付了全款。核工业部接到了普京总统的内部绝密指令，要求绝对不能让新的萨达姆在中东的土地上重生，只要他们把矿乖乖交了出来就行。】
\"演戏……\"
班宁轻声重复这个词，感觉喉咙里泛起一阵血腥味。
她想起法西姆国王死前诡异的微笑，想起哈夫克特种兵誓死守卫反应堆的疯狂，想起阿萨拉卫队在图书馆里为此牺牲的数十名精锐，想起那些为了重启反应堆处心积虑的阿萨拉军阀们……
赛伊德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指挥中心里回荡，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
\"所以这他妈就是个骗局？一个价值数十亿美元的核骗局？\"
丁院士严肃地摇头：\"不完全是。它确实能发电，只是……\"
他做了个微妙的手势，\"性价比还不如建十个太阳能电站。\"
\"阿萨拉如果真的想解决发电问题，搞核电暂时还是步子迈得太大了，光伏电站其实就很不错，反正我国也拥有着全世界最丰富的太阳能光伏电站开发技术。\"
参谋长终于忍不住了：\"那哈夫克为什么——\"
\"因为他们也被骗了。\"
赵将军突然插话，声音冷得像冰，\"俄罗斯人卖给阿萨拉王国的是'核武器潜力'这个概念，而不是实际能力。\"
\"哈夫克是希望在彻底摧毁阿萨拉之前，保证阿萨拉人不会提前把核武器潜力给转移，从而发起愤怒的反击。\"
\"但很可惜，他们得到了很多正确且极为有用的情报，也做出了很多果断的决定，却没料到这个所谓的潜力本身就是建立在欺诈之上的。\"
班宁的视线扫过指挥中心里每一张脸——技术官们呆滞的表情，参谋们扭曲的面容，赛伊德眼中燃烧的怒火……这一切都荒谬得像个拙劣的黑色喜剧。
投影画面突然切换到反应堆外围，那里停着几辆印有俄罗斯联邦核工业部标志的卡车。
防化兵们正在检查车厢，镜头推近——里面装满了崭新的美元现钞，有些捆扎带上还带着莫斯科银行的封签。
\"找到付款凭证了。\"
丁院士的声音带着几分怜悯，\"2019年最后一笔尾款，五亿美元现金。\"
赛伊德突然转身走向落地窗，他的背影在巴克什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
班宁知道弟弟在想什么——那些死在阿萨拉国家图书馆的战士，那些为此流尽的鲜血，全都成了一个国际笑话的注脚。
\"丁院士，\"赵将军打破沉默，\"请确认反应堆安全等级。\"
老学者点点头：
\"我们已经封存了所有机组。虽然不能军用，但至少……\"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堆美金，\"也不会成为脏弹原料。\"
班宁突然想起什么：\"那些核污染？\"
\"普通工业杀菌剂而已。\"
丁院士露出今晚第一个真诚的笑容，\"俄罗斯人很贴心地在生锈管道上喷了荧光剂，为了让客户相信他们在研究'高科技武器'。\"
指挥中心再次陷入沉默。
这次连赛伊德的笑声都没有了，只剩下通风系统嗡嗡的运转声，和远处不时传来的炮弹爆炸声——那是还不知道这个荒谬真相的哈夫克残部，仍在为这个根本不存在的\"核武器计划\"做最后的挣扎。
班宁走到弟弟身边，两人一起望向窗外。
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带着它特有的、阿萨拉式的残酷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