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内只有几盏应急灯提供微弱的光源,将她的侧脸轮廓镀上一层淡蓝色的光晕。
无名坐在他旁边,望着班宁那略显沉思的侧脸,心中有许多疑问。
“你很少说起自己的过去,也就是加入外籍军团之前的那些事情。”
无名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试探的味道。
“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班宁的目光没有转向无名,只是低声叹了口气,仿佛在整理思绪。
“我的过去?”
她缓缓开口,“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也不常提起,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
无名侧过身,专注地看着班宁,似乎有意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答案。
“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过去。你告诉过我很多关于你的战斗和任务,但没有细说。”
班宁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衡量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然后,她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疲惫。
“16岁那年,我被阿萨拉政府军抓住,投进了的黎波里特别监狱,那是一场噩梦。”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遥远,“在那里面,多少人失去了生命,多少人被折磨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无名的目光变得凝重,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班宁继续。
“我在里面免费住了472天,这间阴森恐怖的大酒店给我好好上了一课。”
班宁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仿佛在回忆中,她的身体也不自觉地紧绷。
“472天的血腥折磨,没有一天是安宁的,我身上的伤口不止一次感染,痛到让人无法忍受。”
“那时候,我的精神几乎崩溃,但还是死死咬住牙关。最终,我越狱了,冒着生命危险逃了出去。”
无名听得出班宁话语中的压抑,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
“逃到法国后,我在马赛干了三年盘子,没有身份,生活艰难,几乎没有任何希望,就连唯一知道还活着的弟弟也下落不明。”
“但我知道,我不能停下,不能让自己沉沦。”
班宁微微偏头,仿佛在看着那段无情岁月的影像,“然后,我用假身份报名参加了外籍军团,战斗,杀戮,变得冷血无情。”
她说着,嘴角微微翘起,“那时候,我几乎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杀戮的快感。”
无名的眉头紧皱,心中有一些疑问升起,但他没有开口。
“退役后,我成了雇佣兵。”
班宁继续说道,声音平稳而没有波动,“我参与了很多任务,赚到了很多钱,足够我在香榭丽舍大街开一家豪华装修的咖啡馆。”
“但真正改变我的是回到阿萨拉的那次。”
“为了任务,我再一次回到了家乡,在赏金任务中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赛伊德。”
她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那一刻,我才明白,不管我逃到哪里,家乡始终在我心中。”
“最终,我留在了阿萨拉卫队,做着我能做的事,也遇到了真正爱我的人。”
无名没有急于回应,他静静地听着班宁的故事,而班宁似乎陷入了回忆的漩涡中,目光有些迷离。
然而,无名的心中却有一个难以解答的问题。
他早已知道自己和妹妹并非伊莎贝尔的亲生孩子,而是从其他战友那里被抱养过来的。
他一直对养母的事情心存疑问,尤其是关于2007年的那场战斗。
母亲——或者应该说是养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失去了生育能力?
“班宁,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无名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班宁的目光慢慢转回,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
“什么问题?”
无名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坚定。“关于我的母亲——养母,我知道她的过去,你能告诉我她当年的战斗经历吗?我一直好奇,特别是她是怎么失去生育能力的。你知道吗?”
班宁的眼神微微一凝,似乎对这个问题有所预感。
“你想知道她的过去?”
她低声问,语气中带着一丝沉重,“你知道的,她一直对你……和你妹妹保密很多东西。那是她的选择。”
无名紧紧盯着班宁的眼睛,强烈的求知欲让他忍不住追问:
“我知道,我知道她对我们隐瞒了很多。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她那段历史?”
班宁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乎是在把繁杂的记忆重新梳理一遍。
\"你母亲的事,\"班宁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引擎声淹没,\"你真的想知道?\"
无名坐在她对面的折叠座椅上,腹部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但止痛药的效力正在消退。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装着特效药的小铁盒,听到班宁的问话后,冰蓝色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了一下。
\"作为被她宠爱过的养子,我需要知道。\"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父亲……从来没告诉过我细节。\"
班宁深吸一口气,机舱内的循环空气带着金属和血腥的混合味道。
她伸手从战术背心里摸出一个扁平的银酒壶,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
浓烈的威士忌灼烧着她的喉咙,却给了她继续讲述的勇气。
\"2007年8月,刚果东部,那个以金沙萨为首都的刚果,之前是比利时的殖民地。\"
班宁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仿佛回到了那个血腥的夏天,\"我当时在为保卫法国的矿产而战斗,你母亲……伊莎贝尔是我的战友,我们一起被混编到了同一支特别战斗支队中。\"
无名的手指突然收紧,铁盒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变形声。
班宁注意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但她没有停下。
\"叛军袭击了矿区,他们不是普通的武装分子,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雇佣兵。\"
班宁的视线穿过机舱,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热带雨林。
\"他们用迫击炮轰塌了宿舍区,然后放火,而我们缺乏重武器……你母亲带着十二个来自法属圭亚纳的士兵从侧门突围,我负责断后。\"
露娜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清醒,她悄悄关掉了电击箭的电源,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深蓝的鼾声也停了下来,虽然他仍然闭着眼睛,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正在倾听的事实。
\"我们逃进了丛林,但叛军紧追不舍。\"班宁的手指在酒壶上敲击着,节奏如同当年雨林中的枪声,\"第三天晚上,我们在一处废弃的橡胶种植园过夜。伊莎贝尔守第一班岗……\"
班宁的声音突然哽住了,她不得不又喝了一口酒。
无名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冰雕。
\"他们用消音步枪打中了她的腹部,\"班宁终于继续道,\"子弹穿透了子宫和卵巢。我听到动静冲出去时,她已经干掉了五个偷袭者,血把整片香蕉叶都染红了。\"
机舱内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
无名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铁盒掉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我们轮流背着她走了三天,\"班宁盯着地上的铁盒,\"直到遇到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巡逻车。医生说,如果晚到一小时……\"
她没有说完。
直升机突然遇到气流,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班宁的酒壶脱手而出,威士忌洒在舱板上,浓烈的酒精味瞬间弥漫开来。
无名弯腰捡起铁盒,动作因为腹部的伤口而异常缓慢。
当他重新坐直时,班宁惊讶地发现他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有某种冰冷的决绝。
\"叛军是谁雇的?\"
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班宁与他对视,两人之间突然建立起一种奇特的默契——那是只有经历过真正战争的人才能理解的联结。
\"当时我们以为是当地军阀,\"班宁缓缓道,\"但三个月后,我在一份雇佣兵名单上看到了德穆兰的名字。\"
无名的瞳孔骤然收缩:
\"哈夫克集团?\"
\"当时他们的雇佣兵部门还叫'东方安全咨询公司',现在演都不演了。\"班宁冷笑一声,\"而德穆兰……只是个小角色。\"
无名的心中一震,他紧紧握住拳头,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疑惑。
“她一直没有告诉我们这些。”
“因为她不想让你们担心。”
班宁的声音再次低沉,“她一直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从未将这些痛苦放在你们面前。她对你们的爱,远远超过了一切。”
无名默默低下头,内心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这个秘密,直到今天,才终于揭开了一角。
他的心中既有失落,也有释然,仿佛终于明白了养母那份深沉的爱。
舱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直升机外的风声和旋翼的轰鸣声在空中回荡。